忆新华大院往事(二)
蒋新华

一、锅烧漏了

某年暑假的一天,闲来无事,叫启光与我同去摄影部口子楼打乒乓球。他说得等会儿,他在家正在煮粥,刚刚把一锅粥放在炉子上。我问,煮熟一锅粥得多长时间?他说起码一个钟头(那时都是蜂窝煤炉子)。我等不及,说那咱们就玩儿四十分钟,然后赶回来,肯定没事。启光犹豫了一下,勉强同意了。

偌大一个乒乓球室,机关工作人员都在上班,就我们两个人,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,汗流浃背,忘乎所以。启光忽然一声惊呼,坏了,粥!粥!此时时间早过了一个钟头。我跟在启光身后,一边跑一边问,过了时间那锅粥会怎么样?烧糊了,干锅了,锅烧漏了!都有可能!他气喘吁吁地说。跑到四号楼的家,冲进厨房,屋子里一片青烟弥漫,只见启光掀开锅盖,端起已经烧干了的粥锅,我模糊记得,确实看见了锅底黑呼呼之中,有一个裂缝,透过的光线晃着我们的眼睛,只见启光呆呆地愣在那里,我也感到浑身不自在,赶忙溜走。事后,启光遭遇什么,挨打挨骂?

锅是补了还是又买的新的,就不知道了。我也不敢问。启阳则在很久以后对我说,新新你那次和启光把我们家的锅烧漏了,害得我家几天没法做饭,只能吃食堂!那时候,我们家有个白头大娘给做饭,我对做饭烧菜一无所知。而启光则在他妈妈的教导下学得一些烧饭的技能。是我们的贪玩儿,误大事啊。

二、大礼堂看电影和看戏

机关大院的礼堂到现在都是市级重点文物保护建筑。始于民国初年,时为国会开会和办公的场所,史称民国国会议场。我们的记忆就是那里是经常放映电影和各种戏剧表演的场所。一般的电影都在周末放映。前苏联的电影和国产电影,只要在礼堂门前贴一幅布告,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场观看。香港电影则没有布告,只是内部人员知道,凭工作证入场。某日晚上,一看礼堂门口老关头站在门前,就知道礼堂有节目。问他,他爱答不理,今天你们(指我们小孩子)不能进!后来只要我们一有提前知道的消息,就事先进到礼堂的厕所,把其中一个窗户的插销打开。(那时候,平时白天礼堂都不上锁,我们小孩子可以在里面跑来跑去)。晚上电影开演,院子里几乎没人,我们就打开厕所窗户,悄悄从厕所里的地下管道,爬到礼堂中心乐池的出口钻出,再摸黑找个空座坐下,悠然看起电影来。这个地下通道,是我们平时早就钻来钻去观察好了的。有一次,是连演两个电影,中间休息时,大灯敞亮,我们几个孩子在灯光照射下,灰头土脸,非常明显不是从正道来的。坐在旁边的大人们看着我们,只是笑笑。但是让老关头看到,就会毫不留情地把我们统统轰出场去。

记得有一次看新疆电影《天山的红花》,女主角奥依古丽积极为老百姓办事,被她自私的丈夫暴打,我突然听到旁边有呜呜的哭泣声,扭头一看,只见小安咧着嘴、流着眼泪为着主人公的遭遇痛哭,嘴里还喃喃地轻声喊着:别打了,别打了!我抓着小安的衣领,使劲摇晃着他的身子,咬着牙说,这是电影,你哭什么,至于吗!

王启明大哥带着我去看印度电影《流浪者》,那时我小学还没有毕业。当新华社大礼堂一片黑暗,荧屏上放映的也是黑乎乎的雨夜,一个男人恶狠狠地将一个怀孕的女人赶出家门,场面令人恐怖,我看不下去,抬屁股离座而去。启明聚精会神,没有注意到我的离去。事后他见到我说,你个傻小子,这么好的电影都不爱看。若干年后,当我长大了,终于有机会再看《流浪者》,我为电影的内容震撼、折服,我跟小安一样为主人公的遭遇哭泣流泪。再看到那个深沉的雨夜,我更时时想起王启明大哥对这部电影的好评,没能有机会和他一起哼唱“到处流浪,啊……”

那时的苏联电影最好看。我一直记得的却是:当电影中出现男女接吻的镜头时,前排的几个女孩子会做作地轻呼一声,齐齐地趴在桌子上,嘻嘻地笑。

戏剧、曲艺界的大师梅兰芳、侯宝林等都在这里演出过。为什么侯宝林的相声我们小孩子就可以进场观看,梅兰芳则要限制小孩子进场观看?那天梅大师的演出,机关工作人员凭本人工作证入场,家属一律被拒之门外。我和王启光无奈之下,竟然想出一个主意:我们回家找到各自爸爸的大衣,穿在身上,带上帽子,甚至还戴上家里的不知是谁的黑边眼镜,挺直腰杆就往礼堂闯。那时我们的个头都已经很高,沉住气应该没有问题。看门的是个小老太太,姓什么我忘记了,老关头可能已经进去欣赏演出了,否则我俩根本不敢冒险。结果启光顺利进场,那老太太根本对他没看一眼,却对我要工作证。我犹豫了一下,眼珠子乱转,被她看出我是谁,很生气地跟我说,你这个孩子!我要告诉你爸爸,太不像话了!我央求她,就让我进去吧,看看也不会出什么事。她口气缓和了,唉,也不是不想让你们看,人太多了,很多人都站着呢。我在门开启的瞬间,在人头夹缝中,看到了绚丽的舞台布景,此景难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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